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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互联网法律评论

美国当地时间7月11日，美国法院驳回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针对微软收购动视暴雪的初步禁令动议，微软距离最后敲定 690 亿美元收购动视暴雪的交易又进一步。这意味着美国反垄断监管部门遭遇重挫。

与此同时，根据媒体报道，英国竞争和市场管理局（CMA）现已经同意与微软就“收购动视暴雪”进行谈判。该机构曾在今年 4 月 26 日向这桩巨额并购案亮起反垄断“红灯”，宣布阻止这桩并购。

纵览这桩史上最大游戏公司收购案的反垄断监管进程，可以看到，这不是一个技术故事，而是一个政治和法律故事。

《互联网法律评论》今日翻译美国经济自由项目研究主任马特•斯托勒（MATT STOLLER）的评论文章，供业界一同观察微软在并购中表现出来的高超手腕。

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就有史以来最大的游戏公司收购案——微软（Microsoft）斥资690亿美元收购游戏巨头动视暴雪（Activision Blizzard）——提起的诉讼，这个案例很好地展示了与大型科技公司合作面临的障碍和机遇。

微软首席执行官萨蒂亚•纳德拉（Satya Nadella）和动视暴雪的首席执行官鲍比·科蒂克（Bobby Kotick）在庭审中作证，并在交叉询问中做出了重大的让步，某种程度上证明了美国政府的说法。事实上，科蒂克很有可能不再想把动视卖给微软，甚至可能试图破坏这笔交易。

超越主机战争：流媒体的故事在游戏届重演

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提出的基本论点是，微软收购动视的目的是为了从竞争对手手中夺走流行游戏。这样一来，它就可以通过强迫用户在微软平台上玩游戏来垄断游戏市场。大多人认为，这意味游戏玩家必须买一台Xbox才能玩微软独占的游戏。

这种拒绝向竞争对手输入关键信息的做法被称为止赎（foreclosure）。但这一案例并不仅仅关乎索尼和游戏机市场，而是关乎未来，尤其是几年后的电子游戏会发生怎样的根本变化。要理解这一点，需要看看另一个经历了类似转型的行业——好莱坞。

好莱坞向流媒体的转变不是一个技术故事，而是一个政治和法律故事。传统上，好莱坞的发行商一直很强大，但大多不参与内容制作，而是从内容制作商那里购买。有了流媒体，好莱坞垂直整合，由流媒体制作和分发自己的内容。不过，行业的整合对消费者和工作室本身都是毁灭性的。

网飞（Netflix）走在了前面，Disney Plus、HBO、Peacock、Hulu和其他公司也先后进入了市场。消费者开始越来越习惯了不去电影院，Netflix和迪士尼随即大幅提高了流媒体的价格。与此同时，漫威的电影不再畅销，但也没有办法让新的创意内容进入市场。现在编剧、导演、高管和股东都意识到流媒体是一个糟糕的行业。垂直整合——制作和发行的结合——使有创意的独立制片人无法制作出好的电视剧和电影。

曾经在好莱坞发生的事情现在正在电子游戏领域发生。一段时间以来，索尼和微软都锁定了视频游戏的独家经营权，并全面收购了游戏发行商。垂直整合，至少是部分整合，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因此，微软收购动视暴雪的这次合并是一个转折点，是让电子游戏回到一个更开放的市场，或是让它成为垂直整合巨头之间的冲突。

这就是为什么这场冲突绝不仅仅关乎游戏机，更重要的其实是另外两个市场：

首先是游戏订阅服务，尤其是Xbox Game Pass，这是一个游戏库，用户只需支付Netflix式的费用就可以玩。微软一直在压低这项服务的价格以吸引用户，结果之一是游戏玩家喜欢它，就像消费者最初喜欢Netflix和Disney Plus一样。谁不喜欢免费的午餐呢?

第二个市场是云游戏，即无需主机即可玩游戏，处理过程在云上进行。在这个市场上有各种各样的竞争对手，如英伟达GeForce Now到PlayStation Plus Premium和亚马逊Luna。但云游戏有点像2005年的流媒体，目前还远未成势。

然而微软的否认上述情况，并声称，改变这个行业对消费者来说是件好事，而扣留从动视暴雪收购的游戏来强迫玩家购买其主机或订阅服务是没有意义的。此外，将手机游戏与PC和主机游戏结合在一起时，微软在游戏领域的份额很小。微软在游戏机大战中败给了市场领头羊索尼，后者凭借Playstation的主导地位和独家游戏网络。最后，微软声称，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的市场定义是愚蠢的。目前还不存在可行的云游戏，订阅服务也不是独立于主机的市场。

但是对微软来说，问题在于证据和证词不支持他们的基本论点。

那么，为什么这次合并会减少竞争呢?

来自动视CEO的证词：他在破坏自己的合并?

当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询问动视暴雪首席执行官鲍比·科蒂克（Bobby Kotick）是否会像微软Game Pass或索尼Playstation Plus那样为其游戏提供订阅服务时，他坚定地表示永远不会允许订阅制的情况长期存在。当被问及微软需要支付多少钱才能让他觉得有价值时，科帝克说他“无法想象”动视暴雪将游戏放在订阅服务上有什么商业价值。他说，他看到了这些订阅式销售对好莱坞电影公司的影响，多游戏订阅服务是“破坏价值”的。换句话说，科蒂克知道，在一个垂直整合的游戏市场里，独立视频游戏制作者没有未来，就像独立制作人今天在好莱坞很难取得成功一样。

这一评论绝对是毁灭性的，而且与其他证据一致。索尼Playstation主管Jim Ryan证实了这一点，他说:“我和所有发行商谈过，他们一致不喜欢Game Pass，因为它的价值具有破坏性。”微软的内部文件以及大量其他证据证实，微软的确正试图垄断市场，并且非常愿意让Xbox Game Pass独占内容，哪怕暂时赔钱。

这是两个行业结构之间的哲学斗争：

微软表示，他们将提供Netflix式的服务，但同时也向新的竞争对手开放，因为微软声称不会取消对内容的赎回权，他们将向竞争平台和订阅服务提供所有必要的协议；

但动视暴雪的科蒂克反驳了上述说法，将重要游戏放在Game Pass或索尼服务等订阅服务上，从结构上改变了视频游戏市场，就像垂直整合的流媒体从结构上改变了好莱坞一样，像动视暴雪这样的独立电子游戏制作人将在垂直整合模式中失败。

基于上述观点的分歧，微软认为，流媒体、订阅和主机都同属一个市场；科蒂克的证词表明，它们不一样，就像电影在电影院上映和流媒体上映并不相同。

科蒂克所说的合并将对公司净值造成破坏的意思，它会像流媒体毁掉好莱坞电影公司那样毁掉游戏行业。而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的理由并不是该交易对游戏行业不利，而是微软将有动机利用动视的内容来推广自己的平台，即订阅和云服务，从而损害竞争对手的利益。科蒂克在庭审中差一点就承认了这一点。

从哲学上讲，这个案例是关乎消费者是否更喜欢一个垂直整合的“网飞”（Netflix）式垄断捆绑，由微软挑选和决定游戏开发商的输赢。现在微软正在这样做，因为Game Pass是由微软的其他收入交叉补贴的。

但科蒂克明白，少数垂直整合巨头排除所有竞争对手的行业结构，最终将对消费者和独立游戏开发商造成不利影响。这将不利于动视暴雪的利润，除非动视暴雪是微软的一部分。这就是为什么他支持合并，但又不同意微软的战略。这些证据是否足够尚不清楚，但这的确是对合并不利的证据。

动视暴雪CEO科蒂克的证词令人印象深刻，他很放松，说话温和、聪明、知识渊博。科帝克的证词并非偶然，如果这笔交易失败，动视暴雪将获得30亿美元的分手费，然后，他仍然是一家利润丰厚的视频游戏公司的老板，有能力策划下一次并购。另一方面，正如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透露的那样，如果这笔交易成功，他将赚到4亿美元。

微软首席执行官的回应难自圆其说

微软首席执行官萨蒂亚•纳德拉并没有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似乎并不真正关心电子游戏，因为搜索和人工智能已经占据了他大部分热情。但他的证词仍然很重要。

在庭审中，微软战略的一个关键部分是否认云游戏的存在，但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却用萨蒂亚•纳德拉自己的话来质问他。他曾向投资者吹嘘微软在云游戏领域是如何领先的。

还有更多的证据表明云游戏是有效的，比如英伟达等竞争对手的高管证实，他们在这类服务上押下了大笔赌注。

此外，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还问萨蒂亚•纳德拉，为什么他的自我评估表明，微软在Xbox游戏机市场上的领先地位超出了预期目标，纳德拉的回应是:“是的，我们把目标定得很低。”

微软很难否认云游戏市场的存在，因为它在内部和外部都宣称自己是云游戏市场的领导者。

微软会赢，为什么？

在庭审一开始，拜登总统任命的法官杰奎琳•斯科特•科利（Jacqueline Scott Corley）就指出她的儿子在微软工作，这是一个令人发指的利益冲突。

法官科利在审判的大部分时间里都保持沉默。她提出了一些问题，对美国公平交易委员会经济专家的市场定义表示怀疑，这对政府不利。但她也清楚地理解科蒂克承认订阅服务的含义，她问科蒂克，如果他知道合并会导致糟糕的战略，为什么还要进行合并。科蒂克说他是在做股东希望他做的事。当纳德拉作证时，科利几乎完全沉默。

大部分观察人士认为，微软将赢得这场官司，并完成与动视暴雪的交易，尽管人们对大型科技公司和英国的反对感到愤怒。这里可能有几个原因：

其一，索尼在业内并不受欢迎，所以许多玩家认为政府试图阻止微软收购动视并与索尼竞争是荒谬的。索尼的大多数不良行为，比如制作游戏排他性，都是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会试图通过此案攻击的法律框架的结果。这意味着如果你不喜欢索尼，你应该支持这个案子。

其二，在几乎所有的并购案例中，政府似乎很少能够“证明”并购会有问题，而且很容易把每一次挑战都描绘成攻击企业的阴谋。这是因为不可能有足够的证据来保证某件事在未来会发生。并购中的反垄断诉讼关于概率的，而不是确定性的，本质上是一个有充分依据的猜测。

其三，反垄断执法者在司法部门、精英企业和政界也不受欢迎。是的，公众普遍不喜欢企业权力，但在这些斗争发生的特定论坛上，占主导地位的是一群精英“演员”——经济学家、记者、观察家、律师和对冲基金分析师——他们嘲笑任何满足法律或公愤的企图。

但更重要的是，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已经在庭审中证明微软收购动视是为了垄断各种视频游戏市场。即使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败诉，在充分证据表明合并是为了垄断的情况下，一个自相矛盾的法官裁定支持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项科技收购，这个案例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将被当作一个笑话。